基督教角聲佈道圑

當生命走向中點

作者:晗之

──嘿,別緊張,不是終點,是中點哦!
──我不緊張,可有時會焦慮,上有老下有小的三明治生活帶來的壓力會讓人喘不過氣。
──那麼,你試過如何讓這樣的焦慮化解嗎?
──我試過向朋友傾訴,試過寫日記,試過……
──那麼,哪種方法比較好呢?
──都不錯,不過,很多情況下,你周圍的人都在忙碌,或者你不想打擾他們,你也騰不出手寫日記時,會在心裡默默禱告。
──哦?默默禱告?這有用嗎?
……
好像一場夢。這個比喻有些俗套,但是,確實是如夢一場。夢醒後,你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,變成了大媽自居的中年婦女。這個曾經想想都覺得遙不可及甚至帶點兒貶義的名詞,變成了你自己。
你照照鏡子,看到的是壓也壓不平的皺紋,再摸摸肚子,它比皺紋更難壓平。你叫來老公,讓他給你拔幾根白頭髮,他揚起下巴,告訴你他的鬍子也白了。白鬍子老頭?你偷笑著。
人到中年,除了外表的衰老,還有忘性大過記性,還有無休止的碎碎念。但是這些都不足以讓你焦慮。你深深知道,「外體雖然毀壞,內心卻一天新似一天。」(《哥林多後書》四章16節)但是知道歸知道,可是有時候你就是無法感到自己的內心是一天新似一天。工作的重擔啊,孩子們的前途啊,老爸老媽的身體啊……你需要操很多心,說很多話,跑很多路。在他們之間,你是橋樑,對他們而言,你得隨叫隨到。不要說一些突發狀況給你帶來的「驚喜」,光那些瑣碎,那些奔跑,就足以讓你在好不容易平躺在床上時,腿裡似灌了鉛,心裡思緒萬千,夢裡仍在飛奔。你焦慮的也許並不是什麼具體的事情,也許只是焦慮本身,也許是許多的無奈,也許是看不到盡頭的拉扯。是的,也許就是生活的種種拉扯,讓你陷入到一種所謂的焦慮中。其實,只不過,你只不過在走向人生的中點,那些拉扯無非是中點的一個個「景點」。
每天穿梭在這些「景點」中,你有時會渴望一個人的旅行,什麼都不想,只是安安靜靜地行走,即便停下腳步,你耳旁也只有風聲、濤聲和鳥兒的歌聲。你聽不到孩子們的哭鬧,聽不到父母的嘮叨,聽不到老公安撫客戶的抱怨。當你駐足觀望,目之所及是另一種景點,那是藍花楹夢幻的紫色,是大海深邃又寬廣的藍色,是叢林中鬱鬱蔥蔥的綠色。你看不到手頭一堆的工作,看不到小朋友尿濕的褲子,看不到她大姐憂鬱的淚水,看不到她哥哥被轟炸過的房間。你想要這麼一個退修營,一個只有你一人的靜修之旅,哪怕只有一天。你告訴自己,等孩子們放假了,等父母的事情辦妥了,等手頭的工作可以放一放時,一定給自己放個假。當生命走向中點,你確實需要一個短暫的抽離,讓眼睛耳朵在大自然中得到放鬆,讓內在心靈在靜默中被主的話語澆灌。
當生命走向中點,在你還沒有給自己放假的時候,當你還在生活拉扯的「風景」中徘徊的時候,你可以隨時默默禱告。禱告,可以讓你在無法抽離時獲得抽離,在焦慮煩躁時得到平靜,在疲憊忙碌時得著安息,在情緒波動時有所倚靠。
當生命走向中點,神並沒有讓你有本事躲避中年危機,神也沒有使你成為披荊斬棘的女超人。你依然是被夾在中間的三明治,你依然要扛起生活給予你的各樣重擔,你依然需要在某些難題面前承認自己的軟弱。可是,當你默默禱告時,你會對祂說:我心安穩。
當你重新回到現實生活中,你抱起剛剛尿了褲子的小朋友,告訴她:「媽媽小時候也弄濕過褲子,幾次過後就長大了。」你靜靜地注視著大女兒,你知道她臉上的淚水並不陌生,它的名字叫「青春」。當兒子給你一個擁抱,對你說對不起時,你親吻了他的臉頰,說:「抱歉,兒子,是媽媽態度不好。來,我們一起整理房間。」你認真地聆聽老媽的絮叨,時不時地給她回應,你對自己說:「就當老媽在歌唱,她是歌手,我是歌迷。」你看著手頭一堆的工作,你知道自己被需要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。
當生命走向中點,人生下半場才剛剛開始。@

天堂 重逢時

文:謐立

通過重重檢疫關口,入住防疫旅館,行李整頓好,我憑窗眺望台北市遠處的山,輕輕對父親說:爸爸,我回來了!

近年回台灣,心中總有無盡的悔恨和對父親的歉意。以前上班假期有限,回台都是來去匆匆。退休後,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留在台灣,然而卻再也尋不回逝去的父親。當年他開始洗腎後,從妹妹寄來的照片,我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老人。洗腎兩年,樂觀開朗的他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,不再笑不再愛說話,每天坐在輪椅上出入都眉頭深鎖。

我對自己走過的路,做過的事很少後悔,唯一後悔的是未曾在父親最痛苦的時候,握住他的手。陪父親去洗腎,機器中旋轉著他身上抽出的血液再倒回他體內,父親常痛苦地跟護士說他不要洗了,好幾次不忍心他的呼叫,護士提早結束洗腎。每次父親躺在洗腎床上痛苦呻吟,我都不知所措,只會站在他床旁,不斷地說:爸,忍耐一下,快好了,快好了。回想起來,為何當初我不懂得握住父親的手安慰他,也許他會覺得溫暖些。

父親去世前一年,無法說話,也沒人聽懂他咕嚕什麼,大小便都需外勞處理。我們在護士前討論他的失禁問題,完全沒在乎他的感受。那時他多半時間都睡著,醒時就是神志不清地呻吟和喃喃自語,我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,所以我只會站在病床前無語地看著他。後來我從一些報導中得知,人雖然說不出話來,但頭腦還是清楚的,回想起來,我非常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不懂得握住父親的手,讓他從我的肢體語言中體會家人對他的愛。

母親婚後不久,由於長子出生數月就去世加上婆媳關係,大半生都被憂鬱症所擾,幾乎足不出戶,無法作任何家事,甚至未曾出席六個小孩的畢業和結婚典禮。早期有歐巴桑,後來父親從政界轉商生意屢屢失敗,此後他獨自撐起家中所有重擔。

父親最讓我心疼的是,他去世前兩年,在病床上都是孤軍奮鬥,全由外勞照顧。當時我也曾掙扎是否應辭掉工作,回台灣陪伴他度過最後幾年,但礙於小孩還在求學,無法成行。這些年來,夜深人靜,常浮現父親在病床上呻吟無助的表情,我很後悔自己為何未曾緊緊握住父親的手,告訴他我們對他有多感激,感激他對媽媽無怨無悔不離不棄,讓我們六個小孩雖然沒有母親參加婚禮,卻在人前仍能以有一個溫文爾雅,體面高大的父親為傲;感激他在寒冷的冬天為我們準備早餐和便當,父兼母職地撫養我們長大;感激他……

其實我和父親該算是很親近的,他退休後辦綠卡前後,每年都來美國與我住半年。2000年後,礙於搭飛機旅途勞頓,他放棄綠卡不再來美。每次回台探親,都是他陪我到處走。中正紀念堂、101、通化街夜市,處處留下我們的足跡。為何我沒有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,握住他的手,告訴他我這一生是多麼受他影響!我愛旅遊,因為他小時候常帶我們旅行;我很陽光,因為他總是那麼樂觀開朗;我不談八卦,因為他從不道人長短……

所幸父親去世前不久,接受牧師的洗禮,成為上帝家中的一份子,正如《聖經》所言「我們若信耶穌死而復活了,那已經在耶穌裡睡了的人,上帝也必將他與耶穌一同帶來。」(《帖撒羅尼迦前書》四章14節)。但願,我今生後悔未說出的,在將來與父親天上重逢時,還有機會緊緊握住父親的手,親自對他道出我對他的愛和感激!@