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朔方
看完紀實電影《美國叛徒:軸心莎莉的審判(American Traitor: The Trial of Axis Sally)》,腦海中不停出現的,竟是「認識你自己」——公元三世紀時,羅馬作家第歐根尼,在其編纂的《哲人言行錄》中記載,古希臘七賢之一的泰勒斯(Thalēs),在被問及「何事最難為」時,所給出的答案就是這句流傳至今的名言——認識你自己。
在利益面前•我們會放棄道德
故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。女主角吉拉爾(Mildred Elizabeth Gillars)出生在緬因州,大學時讀戲劇藝術專業,但沒畢業即奔波打工,希望在戲劇界找到機會,卻一無所獲。隨後前往歐洲,以教授英語為業;二戰爆發前,已在德國生活了五年。
1941年,當美國國務院呼籲公民離開德國和德佔區時,她選擇留下——她已得到德國國家廣播公司美國區播音員工作,也因此而成為第三帝國宣傳部長戈培爾所創辦的心理戰之馬前卒,用英語展開瓦解美國民心與美軍戰鬥意志的宣傳,人稱「軸心莎莉」。
對於一個向來自知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優秀的人來說,她人生路上的每一項進展都得來不易,要比別人更加努力;而對於一個醉心於戲劇藝術的人來說,又有什麼比找到施展抱負的舞台更令人欣喜若狂——電台的美國區負責人所描繪的未來,正是她夢寐以求的:戰爭結束後,你登上報紙,百老匯為你閃耀;你將成為佳話;你就是明星。
在人的一生中,同一個時間永遠不會再來,所以就算明知這是深淵,又有多少人能戰勝誘惑,而不像吉拉爾那般一腳踏上去,成為面臨叛國罪指控的「軸心莎莉」?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艾略特(Thomas Stearns Eliot)曾說:普天之下,善於利用時機者,始能得利。
值得思考的是,這個所得之「利」,會使別人過得更好一些還是過得更糟一些?絕大多數的事實顯明,結果是後者而不是前者。有觀眾彈幕:如果德國是戰勝國,那她就是央視一姐啦!的確,現實只以成敗論英雄,有關是與非的道德才會被當作路障而棄置不顧。
吉拉爾如此,我們亦如此。
在情感面前•我們會放棄良知
每個人都渴望情感慰藉,尤其吉拉爾。她的生父酗酒家暴,她的繼父則常年強暴。「我是倖存者,被迫在那樣的年紀和環境中成長。一輩子被男人玩弄,但麥克斯(Max Oscar Otto Koischwitz)鼓勵我勇敢面對……」
麥克斯生於德國,1924年移民美國,1935年歸化入籍。1939年在紐約市亨特學院教授德語文學時,因加入反猶太主義材料而被停職。其後,辭職返回德國,負責策劃納粹對美國的廣播宣傳。1943年,被美國哥倫比亞特區大陪審團以叛國罪缺席起訴。1944年8月31日,死於肺結核和心力衰竭。
如果吉拉爾尚存良知,也都因這個帶她進入國家廣播公司的男人而煙消雲散了。在她眼中,麥克斯是聰明貼心的騎士,給她信任與愛護;在她心中,他是她唯一愛過的人,也是唯一愛她的人,故當「別人說他是可怕的人」,她會心碎——納粹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與對反法西斯人民的屠殺,都因麥克斯投身其中而被吉拉爾正當化了。他們合作默契,他編寫和製作宣傳草圖,而她領銜主演。即使在審判庭上,她依然表示:如果沒有他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,她不會活著,也不會奮鬥至今;她願意再來一遍,愛他,全心全意……
罪惡,在自己身上都不是罪;痛苦,在別人身上都不是痛,因而形形色色的個人主義也都戴上了合情合理的桂冠:心理利己主義,人只會出於自身利益行事;理性利己主義,以個人利益為出發點是理性的;倫理利己主義,只要後果使行動者受益便可被認為是道德的。
吉拉爾如此,我們亦如此。
對於泰勒斯的回答,19世紀哲學家尼采力圖揭示根由——離每個人最遠的就是他自己。但是,為什麼?《聖經》啟示透徹人心:人本是上帝照著祂的形像所造,但在撒旦誘惑下犯了罪、虧缺了祂的榮耀,以致心中充滿自私的情慾與邪蕩的敗壞、連自己都不敢細看更不敢承認;唯有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,願以祂自己道成肉身,救我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!@
作者:權陳
筆者是在60年代成長的人,那個時代雖然讀書不多,然而對於《楚辭》中屈原(339-278 BC)所寫的《離騷》、《九歌》、《天問》、《九章•橘頌》卻不陌生,有些是從學校課本中學到的,有些則來自課外讀物,筆者還特別喜歡聽和唱《橘頌》的歌。
談楚辭必先談屈原
屈原是偉大的愛國詩人,品行高潔,憂國憂民,所以不為當時的昏君所信、小人所容,正如他在《漁父》中對漁父所說的:「舉世皆濁我獨清,眾人皆醉我獨醒,是以見放。」談中國傳統文化就不能不談楚文化,談楚文化就不能不談楚辭,談楚辭必先談屈原,因為他是「騷體文學」的代表詩人,他所創作的騷體形式的賦作,不僅展現出藝術性,更表達了獨特的精神境界。
深沉歷史感政治家
屈原開篇講自己的出身,在他的作品中,喜愛用各種植物來象徵人和品格,「扈江離與辟芷兮,紉秋蘭以為佩」,他表達自己是何等喜愛江離草和芷草的幽香、蘭草的高潔!他也感嘆時間的飛逝,尤其是自己還沒有機會為國家社會作出貢獻,歲月就驀然而去,「日月忽其不淹兮,春與秋其代序」,「恐年歲之不吾與」。
當時他的祖國楚國是怎樣一番景象呢?楚王親近小人,疏遠忠臣,聽信讒言而對屈原大發怒氣,「荃不察余之中情兮,反信讒而齊怒」。大臣之中小人得勢,嫉賢妒能,結黨營私,對屈原竭盡造謠排擠之能,「眾皆競進以貪婪兮,憑不厭乎求索」,「眾女嫉余以峨眉兮,謠諑謂余以善淫」。以往的正直君子,如今也趨炎附勢而墮落,「何昔日之芳草兮,今直為此蕭艾也」。整個世道皆渾濁且蔽善好惡,「世溷濁而嫉賢兮,好蔽美而稱惡」。屈原是有深沉歷史感的政治家,他在《離騷》中的多處,長篇回顧歷史中的得失興衰,盼望輔助建立一個王道善政的楚國。
品格高潔願意犧牲
然而,他改變不了當時的楚國,但寶貴的是他不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苟且地同流合污,他好像蘭花香草般堅貞的保持著潔淨和幽香,「不吾知其亦已兮,苟餘情其信芳」,「芳與澤其雜糅兮,唯昭質其猶未虧」。現在的人理解屈原比較困難,可能會覺得他自命清高,並懷疑他的品格可真如此崇高?屈原當然不是十全十美,難得的是他追求品格高潔,甚至寧願犧牲性命也保持初心,「阽余身而危死兮,覽余初其猶未悔」。
其實今天的社會潮流是對追求成為道德君子的人有反感的,但《聖經》中卻對義人約伯有著讚賞:「那人完全正直,敬畏上帝,遠離惡事」(《約伯記》一章1節);上帝也鼓勵亞伯拉罕說:「你當在我面前作完全人」(《創世紀》十七章1節);中華經典《禮記•大學》教導人「大學之道……在止於至善。」
對時事人生的感傷
屈原對於時事和人生是感傷的,他說:「長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艱」,他為民生多艱難而感傷;「曾噓唏余鬱邑兮,哀朕時之不當。攬茹蕙以掩涕兮,沾餘襟之浪浪」,他感嘆生不逢時,不能報效國家,拿住柔軟的蕙草掩面痛哭,流淚不止。
筆者想到屈原如此的感傷,其實在近代中國並非少見;列強辱華,國土淪陷,國格盡喪,軍閥豪強橫行,民不聊生,不知多少仁人志士感覺壯志難酬,而長太息以掩涕兮。屈原也充分認識到,先秦所敬拜的皇天上帝有公義本性,「皇天無私阿兮,覽民德焉錯輔」,皇天上帝是無私的,祂察看人的德性來幫助人,絕對不會錯待。
寫作充滿浪漫色彩
屈原的寫作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。他受昏君冷落,不願與小人為伍,於是離開故國,遨遊天地;大段的描寫,難測的神奇,如:「吾令鳳鳥飛騰兮,繼之以日夜」。如此逍遙神思,使筆者想起和他同時代的莊子,在《逍遙遊》中所寫的「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」,以及千餘年後,李白在《夢遊天姥吟留別》中所寫的「霓為衣兮風為馬,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。虎鼓瑟兮鸞回車,仙之人兮列如麻」。
屈原把離開故國的行旅寫得如此神奇,是逍遙,也不全然逍遙,所以才有「路漫漫其修遠兮,吾將上下而求索」的感悟,是離開,但非絕情絕義。《離騷》末尾寫得最刻骨銘心,描寫在蒼天上輝煌登頂時,忽然車夫悲傷,馬兒哀戀徘徊不行,只因「忽臨睨夫舊鄉」。結語道:「已矣哉,國無人莫我知兮,又何懷乎故都?既莫足與為美政兮,吾將從彭咸之所居。」「又何懷乎故都」表現了詩人內心多少的無奈和惆悵;「吾將從彭咸之所居」卻隱含著對祖國的深情。突然想起古時的猶太人,在巴比倫的河邊懷念故鄉時,也是那般深情:「耶路撒冷阿,我若忘記你,情願我的右手忘記技巧。」(《詩篇》一三七篇5節)@